中天洲热闹的茶楼里，说书人正站在台上，手中握着醒木，用力地拍在桌子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巨响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
他故意拉长语调说道：“列位可知？上月东苍洲沉了七艘粮船，船板缝里嵌的全是人指甲！”

台下那些嗑着瓜子的茶客们起初先是一愣，随后哄堂大笑起来，像是听到了一个滑稽的笑话，还笑嘻嘻地抛出一把铜钱。

说书人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，又压低了嗓子，神秘兮兮地说：“北冥洲冰镜观的道爷们，能用冰面照出人心里最怕的东西！前日李员外家的小姐去冰镜观求姻缘，竟在冰镜里瞧见自己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母夜叉！那模样十分吓人，眼睛像灯泡一样大，嘴里还长着长长的獠牙，嘴角还流着绿色的粘液。”

茶客们听到这里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，有人小声道：“真有这么多事，三大名山的人不管吗？”

中天洲皇城根下的百姓皆知这世上有妖魔，却总觉得那该是话本里的故事。

可最近出事的却不只有中天洲，还有其他四大洲。

天下分五州，中天洲、西岳洲、东苍洲、南炎洲、北冥洲。

中天洲处于中央位置，土地肥沃广袤，一眼望去可看到大片的沃野，这里稻麦一年两熟，滋养着无数的百姓。

最近妖怪横行，大家都有所耳闻，但想到有三大名山的人在，并没有太过忧愁。

道门依据修行境界分为三师九真，他们所修行的乃是胸中的一口炁。

明真境寿至百载，不过身体健康耳聪目明。

待到破入清真境，举手投足已有风雷之势。

三大名山，是当今众人所知的三家门派。

青冥山干丈绝壁上，符箓派弟子并指如剑，朱砂凌空画作火龙绕山三匝，昨夜刚焚尽东苍洲漂来的腐尸水鬼。

神岳观的巨汉们晨起便扛着青铜鼎扎马步，请神时浑身筋肉暴涨撑裂道袍，扛着万斤巨鼎仍能健步如飞!

上月初八有弟子请来巨灵神法相，三拳打塌了南炎洲作乱的石巨人，飞溅的碎石砸死三十只瘟鼠。

赤霄山巅终年回荡剑鸣，法剑派道人每日寅时剖心取血。

一滴血落在剑身“滋啦”作响，需要如此温养百年，才得初窥门径。

雾霭散尽时，集市上热闹非凡。

卖符的货郎正口若悬河地向路人吹嘘着自家符咒的神奇功效，突然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，一下子噤声了。

只见茶楼檐角铜铃无风自动，清脆的铃声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突兀。

原本在茶楼里说书的人，正眉飞色舞的讲着青冥山轶闻，见状慌忙收起话本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队镇岳观道士踏着八卦步经过，为首的老道拂尘扫过菜摊，菘菜叶上竟浮现蛛网般的血色纹路。

老道皱着眉头，表情凝重地说：“妖气未尽。”

说着，他两指碾碎叶片，汁液腥臭如腐鱼。

身后弟子立刻摸向符囊，却见菜筐底下突然窜出一只三眼乌鸦，第三只眼正淌着脓血，振翅欲飞时抖落几根粘着人皮的羽毛。

买菜的老妪吓得瘫坐在地，这才想起今天清晨摘菜时，这怪鸟就蹲在田埂上歪头看她，瞳仁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，而是个穿寿衣的老头子。

……

柳宅

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，柳宅那乌漆的大门缓缓地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
门房老孙头早就已经起身，他像往常一样，提着那把已经用得有些年头的竹扫帚开始清扫石阶。

檐角的铜铃在晨风的轻抚下悠然晃动，发出清脆的“叮咚”声，这声音在清晨的宁静中显得格外空灵。

西厢书房的窗棂里透出昏黄的烛光。

柳明志早已端正地坐在那张酸枝木制成的书案前。

他左手轻轻翻着《孟子集注》，那书页已然有些发黄，散发着古老的墨香。

右手则捏着块酥皮豆沙糕，糕面还留着两排细小的牙印。

那是昨夜妹妹芸儿偷偷溜进厨房留下的痕迹，小丫头趁着没人的时候，偷偷啃了半块，兴许是害怕被发现，又心虚地放回蒸笼。

此时，槐花那清甜的香气毫无阻拦地从窗外飘了进来，与室内墨汁的苦味交织在一起。

柳明志这段时间越发努力，还有两天就要会试了，只要考过了，就有机会向父亲一样做个好官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蝉鸣开始渐渐响起。

柳母周氏安静地坐在穿堂廊下拣豆子，那竹筛里装满了青豆，其间却又间杂着几粒犹如朱砂痣般鲜艳的红小豆。

她的头上戴着去年腊月熬夜缝冬衣时落下的青布抹额，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温暖的慈光。

挑出的红豆被她小心地装进一个绣着喜鹊登枝图案的荷包。

这个荷包是要送去给巷尾李寡妇家的，那家的小儿子出痘烧得说胡话，老郎中说要用红豆枕压惊。

“芸儿！”周氏突然朝着月洞门大声喊道，惊飞了檐下正在筑巢的燕子。

十五岁的柳芸儿听到母亲的呼喊，应声从闺房窜出。

她头上插着的银蝴蝶簪子在奔跑过程中扑簌簌乱颤，怀里抱着件褪色绛紫袄子，那袄子的袖口处有着一片墨渍，那墨渍晕成了一朵形状不规则的梅花。

袄子的腋下还打着块补丁，那补丁的针脚细密是周氏挑灯熬了半宿一针一线缝出来的。

卯时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村庄，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幅朦胧的水墨画。

柳明志此时已经到了村塾，他站在那张破旧的木桌前，八个孩童捧着缺角的《三字经》，那些参差不齐的书页仿佛在诉说着书的“经历”有多坎坷。

孩子们稚嫩的跟读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，声音虽不算整齐，却充满了朝气。

那声音惊扰到了梁上的麻雀，麻雀扑棱着翅膀飞离了巢穴。

窗边有个豁口，冷风呼呼地往里灌，吹得孩子们的小脸有些发红。

柳明志看着孩子们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，默默解开自己的棉袍，漏出里面的单衣。

他拿着棉袍走到窗户旁，将棉袍挂在窗边的豁口处。

辰时三刻，阳光已经逐渐变得明亮起来。

柳宅西角门的外面排起了蜿蜒曲折的长队，四个粗使婆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出两筐杂面馍，那蒸笼布被掀开的瞬间，腾起的热气像是一团云雾，直接糊花了管家老吴的老花镜。

老吴只得取下眼镜，拿衣角轻轻擦拭。

他一边擦拭，一边蘸着唾沫在黄册上仔细地勾画，一边还念叨着：“王瘸腿家领过三回了，下一个赵阿婆.…..”

然而，话音未落，队尾的瞎眼老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他那额头重重地撞在青砖上，发出“咚咚”的响声，他哀求道：“求夫人开恩！我家栓子想进学堂……..”